韓子棟:他就是“瘋老頭”華子良,裝瘋是怕死?還是另有所圖?

1947年8月18日,賭鬼看守盧兆春出門買菜,像往常一樣,點名讓“瘋老頭”幫他背菜。

“瘋老頭”眼神呆滯地看著他,直到被敲幾下頭,才點點頭,屁顛屁顛地跟著盧兆春走了。

買完菜後,“瘋老頭”挑著籮筐跟在他身後。

本來買菜是苦力活,但也有些油水。此時,盧兆春的牌癮又犯了,他來到朋友家裡開了賭局,讓“瘋老頭”在門檻邊自己視線內等著。

打得起勁時,“瘋老頭”嚷著要上廁所,盧照春不耐煩地大手一揮,“瘋老頭”大大方方地走出門去……

自此,“瘋老頭”消失。

韓子棟

“瘋老頭”叫韓子棟,就是《紅巖》中的“瘋老頭”華子良的原型。

韓子棟 (1908-1992),山東省陽穀縣人。1925年考入山東省立二中,並加入國民黨,投入到國民革命中。1929年夏,他被國民黨山東省黨部派到魯大煤礦組織工會,同時監視一位叫周月波的人。由於他和周月波努力維護工人利益,被開除國民黨黨籍,全省通緝。

1930年,韓子棟被迫來到北平,進入“私立山東中學”補習後,考入中國大學經濟系,通過進步人士學校董事長李澄之的安排,在春秋書店當店員。做店員期間,大量閱讀進步書刊,並通過中共北京特科周怡的介紹,於1932年加入中國共產黨。

由於他有學生的公開身份,不久周怡奉命安排他打入國民黨特務組織“藍衣社”(軍統前身)臥底。

“藍衣社”的內部都是單線聯繫,根本無法接觸到其他成員,所以無法獲得更多情報。

面對這樣的困難,他另闢蹊徑,取得高層信任後,自己在學校發展社員,從而深入敵特核心,為黨組織截取了不少重要情報。

然而更多下線的發展,也將韓子棟自暴露在敵人視線中,引起了特務的懷疑。

他擔心暴露身份,1934年秋天,以母親病重為由,回山東老家躲避。

臨行之際,周怡交待給韓子棟兩件事:

一是回山東時注意收集國民黨在山東的軍隊駐地、番號等情報;

二是交待接頭的事,組織上讓他過幾個月後,風平浪靜後再回北京。如果要找組織,就到北沿溝北口裡路西進衚衕南第二個門找關係,並把接頭暗號告訴了他,如果黨組織找他,會把信寄到中國大學,收信人為韓大可(韓子棟的化名)。

誰知就在他回家的時候,北平地下黨組織因為叛徒的出賣,遭到重創,很多核心成員被捕。

在家躲避了三個月後,韓子棟見北平那邊沒有了動靜,以為風波已經過去了,就回到了學校。這時他輾轉收到一封寄給韓大可的信,但當他按照信上所寫的暗號去接頭時,韓子棟被捕了。

起初,韓子棟被關押在北平,審訊他的,是有著“閻王殿”之稱的憲兵三團。

特務機關對這個鑽進來的紅色偵察員恨之入骨,經常嚴刑拷打,百般摧殘,妄圖從他身上打開缺口。

面對特務的審訊,他沉著應對,憑藉曾在藍衣社臥底的經驗,拒不承認指控,幾次與特務交鋒後,他知道特務機關沒有抓到他的任何實質證據,這更加堅定了他不暴露真實身份的信心。

刑訊室

又一次酷刑後,韓子棟不堪重負,昏死了過去。法醫過來摸了摸他的脈搏,隨即填寫了死亡證明。

當時,藍衣社各派之間互相攻訐猜疑。主審特務從韓子棟口中得不到任何情報,為了擺脫跟韓子棟是同夥的嫌疑,同時洗掉“殺人滅口”的罪責,就趕忙找來醫生對韓子棟進行搶救。

醫生在停屍房搶救許久後,韓子棟“撿回了一條命”。

之後,特務再也不敢對他用刑。

特務無計可施,國民黨當局將他列為政治犯,判處無期徒刑,從此,開始了長達14年的鐵窗生涯。

抗戰爆發後,韓子棟和其他政治犯一起輾轉關押於南京、武漢、益陽。每到一處,特務們都要對他施以酷刑,試圖撬開他的嘴。老虎凳、辣椒水、電椅、木棍夾手指,韓子棟都被試了個遍,就連牙齒都被打得掉光了,但韓子棟都以不變應萬變,始終沒有暴露共產黨員的身份。

1939年轉往貴州息烽監獄。

韓子棟也開始了他那傳奇的“裝瘋賣傻”的牢獄生涯,當然,這種行為也是在對敵鬥爭需要中逐步形成和完善的。

當時,犯人活動自由嚴格受限,獄中犯人之間、獄中與獄外無法聯繫,影響了獄中的鬥爭。需要有人承擔這一角色。

韓子棟脫險後曾在1980年寫了份獄中鬥爭情況《手稿》,在《手稿》中寫道:

“在牢房外散20分鐘的步,散不散沒關係,自由人會這麼想,但放風對於犯人的健康,生命保存下來,卻是至關重要的事。”

“從1934年被捕,到1940年前,我沒放過一次風,對太陽的溫暖、父母妻子家庭之樂,好像全都忘記了”。

韓子棟本身性格孤僻,少言寡言,又有在敵特機關的潛伏經驗,身份又沒暴露,他老是在不停地做清潔和一個人來回走動,這在很大程度上麻痺了特務對他的看管,所以,開始時,他無意識中,承擔了獄中聯繫以及獄中與外部的聯繫。

1942年,周養浩擔任息烽監獄典獄長後,為了掩蓋他們長期欺壓政治犯的暴行,除了放寬自由活動的時間外,還提名韓子棟為搞伙食的“工作修養人”,改善獄中的伙食條件,此後還讓其兼管獄中小賣部。韓子棟將獄中小賣部搞得紅紅火火,由此贏得了監獄當局的信任。

1945年國共開始和談,國民黨抓捕共產黨和進步人士,由公開轉向了秘密。

韓子棟在《手稿》寫道:

一、夜深人靜去抓人,鄰居敢怒不敢言,言者一同抓之。

二、半路綁架,人走在路上,兩個胳膊被人挾著,手槍頂住後心。

三、城市隨時宣佈戒嚴,檢查行人劫持了去。

韓子棟回憶:

國民黨秘密集中營從抓、殺、關到毀屍滅跡都完全保密,從頭到尾一絲不露,被抓走的人叫“失蹤”。

“誰找失蹤的人,找的人也就失蹤了。”小蘿蔔頭的爸爸宋綺雲同志失蹤了,媽媽徐林俠到處打聽,結果怎樣呢?一天傍晚,宋綺雲的一個部下告訴徐林俠:“你不是要找宋先生嗎?他現在很忙,沒時間回來,宋先生叫我來請你去。”徐林俠和懷抱中的小蘿蔔頭就這樣失蹤了。

敵人策略改變了,監獄中的鬥爭策略也必須適應。

1946年7月,息烽集中營撤銷,羅世文、車耀先、韓子棟等70名重要政治犯又被關押進重慶渣滓洞。

當時國共和談還未完全破裂,新建的獄中支部決定儘可能集體越獄,實在不行則爭取單獨越獄。越獄的目的,是將政治犯被秘密囚禁的消息透露出去,爭取合法的營救。

這時,因為有了息烽監獄的基礎,獄中傳遞信息這個任務就毫無懸念地落在了韓子棟身上。

8月18日,監獄的頭目對羅世文、車耀先說:“一兩天內送你們坐飛機去南京。”

羅世文用鉛筆寫了一個字條:“ 此去凶多吉少,高揚我們的旗幟。”

韓子棟將字條交給了許曉軒,許曉軒託人設法夾在皮鞋底帶出了監獄。

集體越獄還未組織成功,羅世文、車耀先被秘密殺害。而韓子棟、許曉軒等又被押解到白公館。

渣滓洞、白公館

集體越獄的難度進一步加大。

白公館監獄四面高牆,電網密佈,周圍又佈滿特務和憲兵,敵人看管更加嚴密,要想暴動是不可能的,只有另外設法。

韓子棟在《手稿》中透露:

白公館有三層警衛,第一層是管理員,第二層是憲兵,第三層是交通總隊,白公館號稱軍閥公館,警衛森嚴,誰能想到這裡竟是秘密集中營?

"犯人"進牢,首先要忘記自己的姓名,如沒忘記被別人知道了,就得受刑罰。進牢時,獄吏要從頭髮梢搜查到腳底板,完了宣佈號碼,如"1169"等。為恐嚇"犯人",獄吏謊稱裝了竊聽器,韓子棟找來找去沒找到:"我以為他們技術很先進,是我缺乏這方面的知識。"

活人墓裡的牢房黑白不分、日夜不分,只有除夕夜的鞭炮聲隱隱約約溜進牢房,犯人們才不勝驚疑道:“又是一年。”

在白公館,許曉軒被大家推舉為臨時黨支部支書,韓子棟和譚沈明任支委。

大家不止一次醞釀越獄,經討論認為:不能等死,但不能脫離條件硬幹,不能單靠集體越獄,要“逃出去一個是一個”。

要想能逃出去,首先得要活下去。

為了和敵人鬥爭下去,在牢房裡走幾步,是韓子棟他們唯一能做到的健身方法。

牢房裡人擠人,轉動都困難,哪有走動的地方?韓子棟他們摸索出沿著"8"行走路線走動,這使牢房成為走不完的狹窄曲徑,他們為此起了個催人奮發的名字----“室內旅行”,並把鍛鍊身體當做為黨工作而爭取活下去的政治任務。

監獄中,為了不暴露共產黨員的身份,同時配合越獄工作,韓子棟根據組織要求,有意裝瘋賣傻。

他整日神情呆滯,蓬頭垢面,無論颳風下雨,他總在白公館放風壩裡小跑,特務看守認為他是被關傻了關瘋了,便叫他“瘋老頭”。

這樣,看守長同樣將伙食和小賣部交給他辦理。

在特務眼裡,“瘋老頭”比較“聽話”,沉默寡言,有點傻,老家又在山東,對重慶人生地不熟,不會節外生枝,再加上以前在息烽監獄的表現,故特務對他更為放心,他也因此獲得較為自由的活動空間,還常去瓷器口鎮上購物,這使他有機會摸清沿途及四周的環境情況,為今後的越獄打下了基礎。

然而韓子棟還是沒能瞞過軍統特務頭子沈醉。

有一次他來白公館提審,看見韓子棟在外無人看守,就來問責特務們。他們告訴沈醉,“這老頭早就瘋了,反正不惹事,就讓他活動活動。”

沈醉仔細觀察後不放心,仔細囑咐特務們說,“他只怕是裝瘋,真瘋子的眼神不會像他這麼警惕。”

於是看守所的特務們又加強了管理,但是之後發現韓子棟絲毫沒有異樣,於是就又像往常一樣隨他去了。

韓子棟在獄中是比較自由的,但他時刻牢記著支部的決定:千萬把握機會,一定要逃出去!

他在等待時機。

1947年8月18日,韓子棟在隨看守盧照春(又名盧兆春)去磁器口買菜時,順利逃脫。

就在特務們發現韓子棟脫逃後,重慶城全部戒嚴,沈醉聽說後,調集十輛軍車開始向成都和貴陽兩個方向進發,搜索沿途所有旅館和店鋪。然而這時韓子棟已經過了江,即使是警犬也無法找尋他的蹤跡。

原來韓子棟一脫離特務的視野,立即飛奔,穿街過巷,趕到嘉陵江邊,找到一隻小木船,迅速地過了嘉陵江。

根據越獄的約定,他絕不和重慶組織聯繫。

他白天休息,晚上趕路,一路風雨無阻。為了不暴露行蹤,他一不向人要飯,二不向人問路。餓了在田間地頭找紅薯吃,或者摘些野果果腹。等休息得差不多了,就繼續抬頭按照北斗星的方向前進。

靠著天天在白公館跑步的鍛鍊,他日夜兼程,經過45天的長途跋涉,終於到達瞭解放區,報告了渣滓洞和白公館的情況。

1948年1月,韓子棟向中組部遞交了入獄及脫險報告,經組織審查後恢復了黨籍。

當時的中組部負責同志對他說:

“你能經受14年的秘密監獄生活的考驗,即使在全黨黨員中也是罕見的,堪稱難能可貴。”

解放後,韓子棟歷任中央人事部副處長,一機部二局副局長、國家技術委員會辦公廳副主任,貴陽市委副書記等職務。

從1986年到1992年去世之前,韓子棟都十分關心重慶歌樂山烈士陵園的建設發展,多次參加舉辦的各類紀念活動,為培養革命事業接班人,弘揚黨的優良傳統奉獻出了畢生的餘熱。

1992年5月19日,這位頗具傳奇色彩的老人在貴陽病逝,享年84歲。

被關14年,多次經歷酷刑折磨,常年裝瘋賣傻,這需要多麼頑強的毅力呀!

韓子棟靠的是什麼?信念。

心中有信念,腳下有力量!#頭條創作挑戰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