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上交友平臺:親密關係的雲端展演

在社會發展的洪流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傳統婚戀觀正在被逐漸削弱,個人對戀愛關係的自主意識日益增強,關係建立渠道也隨技術進步而不斷拓寬。過去兩年間,中國社科院新聞與傳播研究所研究團隊圍繞線上交友平臺開展田野調查,在親身使用各類交友軟件、發放問卷1500餘份、對遍佈各地的30位交友平臺用戶進行深度訪談之後,發現平臺化的交友機制在一定程度上改寫了當代人對親密關係的想象。一個碎片的、流動的、公共展演式的媒介景觀在這裡出現,線上交友成為徘徊在“遮蔽”與“透明”之間的中介型社會關係。

數字化的交友環境如何影響到人們對親密關係的認知?雲端交友帶來了怎樣的便利,又讓人們面臨哪些未知冒險?網絡中究竟能否尋覓到真正的愛情?以下是田野觀察的一些發現與思考。

一、流動約會與淺層社交

建立於交友平臺中的中介化親密關係充滿流動性,流動性影響著人們對於親密關係的話語闡釋和個體感知。

流動約會:時空異步

交流方式影響關係建立,進而影響人們對關係本身的態度和認知。線上規模化交友重構了虛擬空間人際關係,與熟人社交為主的微信等平臺不同,人們通常會間歇性瀏覽交友軟件,消息的回覆也沒有固定時間,交友平臺使用習慣呈現流動化、碎片化,給親密關係帶來了更多可能。此外,交友平臺也給人們帶來了“流動約會”的體驗,即建立一種來去自由、並非綁定的交流關係。

一些用戶在交友軟件上遵循聊天禮儀,如果要辦什麼事要離開聊天,會告知對方,但並非所有人都是如此。受訪者小王表示,如果感受到對方回消息冷淡、不禮貌,自己會直接放棄,“聊不下去就不聊了,又不是隻有這一個”。技術帶來的點贊、評論、線上聊天功能呈現出時空差異,進一步推動親密關係發生變化,連接與斷聯變得十分容易,關係呈現出流動性特徵。這樣的“淺層社交”隨時可以開始和結束,親密關係被降維為消費行為。此時,傳統戀愛觀中的專一、親密等元素受到技術衝擊,使用者對親密關係的認知出現動搖。

“我發現很多已婚的在(軟件)上面找第三者,我也會想自己以後會不會這樣。經常勸誡自己不要這樣,同時也在思考,他們這是對感情不忠,是個不好的事情。(oook)”

“因為你認識了上面更多的人,你跟更多的人聊天了之後,它會影響你個人的很多的觀念……它(軟件)對我的影響更多的是幫助我完善我的戀愛觀,因為說實話年我年齡不算特別大,沒有經歷過什麼驚天動地的愛情故事,大家都是小打小鬧,所以他是在幫我完善我的戀愛觀。(宇創)”

“在被(交友軟件上找到的)男友背叛後,我會對男人的忠誠度的信任感下降。(小魚)”

約會的流動性體現在時間和空間兩個維度上,其中,“時間”的流動性主要體現在青年人群將交友平臺塑造成日常工作和生活的“間隙空間”。存在於生活與工作中的間隙空間使關係建立並不侷限於愛情,通過碎片化、不定期的使用,用戶既能平臺上找到另一半,也能找到好友甚至工作夥伴,許多受訪者都有過在交友平臺認識了潛在客戶、發展工作關係的經歷。

由於交流時間碎片化,人們在這裡“用最疏離的頻率談論最親密的話題”,親密關係的建立被蒙上了一層割裂感。由此,在這裡建立的親密關係與傳統戀愛模式呈現出很大的不同,時空異步帶來了諸多互動的無奈與潛在的衝突,這使人們對源於技術且靠技術維繫的感情產生懷疑。

淺層社交:社交倦怠及平臺的中輟行為

對平臺而言,“淺層社交”的交友方式極易帶來“社交倦怠”的感受,受此影響,許多用戶在不同平臺間跳躍和遷移,並出現卸載一段時間後重新下載的“中輟”與“重啟”。據問卷調查數據,59.5%的用戶有過卸載交友軟件後重新使用的經歷。當使用者在現實生活中有了另一半,或者生活充實豐富,不再無聊時,就會卸載交友軟件。

時空碎片化導致社交表面化。不同於微信等軟件為基礎的“熟人社交”,交友軟件更多以“淺層社交”為主,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停留在瞭解和認識層面,而且會更多地基於興趣愛好建立聯繫。對此,多位受訪者認為線上溝通不會帶來很久的新鮮感,線下了解才更能確認能否和對方成為真的朋友。“我覺得如果你這些社交軟件上面認識的,最好還是在社交軟件上面去聊,你加微信這種有可能就聊不來了……加了微信以後也就那麼回事,可能還不如在交友軟件上聊得好,所以我現在不大會主動加人微信。(Demo)”

淺層社交帶來“空間流動性”,即用戶在眾多交友平臺之間的跳躍和遷移。許多主流交友平臺都有著不同的定位,如“探探”“陌陌”主打基於大數據和技術的匹配,根據用戶個人資料、位置、興趣愛好等信息,計算並推送匹配對象;“Soul”主打“靈魂社交”;“青藤之戀”主打高學歷人群間的交友,用戶註冊時需完成學歷認證;“Summer”通過用戶設置的問卷和他人對問卷的回答,幫助用戶找到志同道合的夥伴。

不同交友軟件的用戶具有不同的使用動機。多名受訪者都有用過多種交友軟件的經歷,他們對不同平臺有清晰的認知和分類,通常會在使用之初嘗試多種類型和定位的平臺,並最終選擇一個合適的平臺“駐紮”。例如,以閒聊為目的會用Soul;以找對象為目的會用“陌上花開”:“陌陌只是為了和同齡人玩,周圍人都在用;探探只是為了交友;Soul 因為剛失戀,可以匿名打電話(所以使用)(曉藝)”;“陌陌功能和風格不符合自己的需求,所以選擇了探探(嘉運)”。

當目的或興趣發生流動時,使用者便會從一個平臺流動到另一個平臺,或者處於“中輟”狀態,即暫時擱置對軟件的使用,但後續有需要時則會重新回到軟件。多位受訪者有過脫單時卸載軟件、分手後重新回到軟件的經歷,如受訪者一擇“和前女友在Soul認識,確定關係後卸載了Soul”。米線表示,當現實生活不好、感覺到壓抑的時候會去Soul,如果現實生活豐富,就使用的比較少。

線上交友軟件為單身男女提供了更多選擇,但技術中介作用推動約會方式媒介化發展後,又出現許多新的問題。佩珀·舒瓦茨(Pepper Schwartz)發現,在線上交友平臺中,交友變得更加高效,但人們也不得不花費更長時間從完全的陌生人發展為線上親密關係,這也會降低線上約會的效率。對交友平臺的長期使用也容易帶來“社交倦怠”的感受。勁波在使用某款劃卡選擇的交友軟件時,“滑到一定時間,就不想再劃了,不想認識新人了”、“其實很多人加了之後聊的人並不多”。由於感到倦怠或因為其他原因對軟件的中輟使用也是平臺需要面臨的問題。

對平臺而言,如何留住用戶,減少“空間的流動”,即平臺之間的遷移和中輟行為成了新的挑戰;對個人而言,在虛擬空間(平臺)之間的流動也讓親密關係更加不穩定。“卸載”和“重啟”之間的徘徊使用戶之間的鏈接弱化,為交友增添了阻礙。

二、有選擇地“立人設”

與線下相親或聯誼類似,在雲端尋找愛情時,人們依然更樂意展現更好的一面。然而,由於平臺具有流動性與虛擬性,線上的自我表露擁有更大選擇空間。在這裡,外表並非展示自我或認識他人的唯一符號,人們從職業、學歷、愛好等主頁信息中為他人描繪著立體式畫像,也相應地為吸引更多注意而“設計”更具吸引力的個人信息,通過部分呈現甚至虛構捏造等方式,建構與真實身份相異的“人設”,交友平臺的資料編輯、圖片呈現、匹配聊天等功能均為“人設”呈現提供了空間。

“人設”的體現方式

為吸引志同道合的人,強調個人愛好是一種常用手法:小陸上傳了寵物照片和運動照片,米線因愛看書而在平臺中收穫了“書書”的綽號;小樹則選擇展示與自己完全相反的形象:“傳統、保守、積極、賢惠、努力、好學,非常獨立自主的女性形象——(與本人)完全不接近,我本人好吃懶做;平臺上的‘我’比本人性格更軟、更容易接近。”問卷調查數據顯示,五級李克特量表(社會調查和心理測驗等領域中常用的一種態度量表。由一組陳述組成,每一陳述有“非常同意”、“同意”、“不一定”、“不同意”、“非常不同意”五種回答,分別記為5、4、3、2、1)題目“在平臺中展示更受歡迎一面”平均分為4.1769,表明用戶更希望展示具有吸引力的形象。

“立人設”並非只是為了吸引他人,篩選理想對象同樣是重要目的。受訪者金魚曾在平臺發佈展示身材和外貌的照片,卻吸引了一些尋求肉體關係的人,隨後她開始發佈喝咖啡、看展的照片,試圖表明自己“是一個(讓人)想靜下來相處的人”;而有意願發展肉體關係的勁波則上傳了一張半裸照片,以此試探他人的態度,“如果對方很排斥,說明不是一路人”。

與面對面相親聯誼不同,照片選擇是線上交友“立人設”的重要環節,而修圖技術為外表美化、建構虛假身份提供了更多可能。人們往往對線上交友平臺中的照片抱有“照騙”、“十級磨皮美白”的刻板印象,但一些受訪者卻提出了相反的觀點。金魚認為,“看到照片後線下再見到可能覺得反差很大”,因此她試圖在照片中儘可能“還原”自己;而亮晶晶會故意挑選有瑕疵的照片來“降低對方的預期”,通過反差感來提升對方的興趣。

頻繁和長期的使用製造出了“修圖困境”,用戶,尤其是女性用戶既希望呈現更完美的

形象,同時也對他人的精緻圖片產生審美疲勞。五級李克特量表題目“過度修圖降低好感度”平均分為4.1346,人們希望在平臺中看到更多真實的照片,對過度修圖表示出排斥的態度。一擇指出,修圖會影響到人們的自我認知,在交友時容易產生“眼高手低”的心態,“人們容易被P圖軟件影響,它們讓人產生幻覺——原來我這麼漂亮,原來我誰都瞧不上,但現實中卻沒有人喜歡”。

“人設”不只表現在圖片和文字中,使用平臺的方式與習慣也會影響到對他人形象的判斷,例如對待照片的態度,“比如精心挑選照片就是太過在意自己的社交媒體形象,就不那麼喜歡,無關於照片本身如何(亮晶晶)”;或是上線時間,“時時刻刻都在聊天的人感覺很閒(瑞婷)”。

為方便用戶建構更立體的“人設”,多數交友平臺設置了動態發佈功能,而訪談中發現,用戶反而更容易在動態中展現真實的一面。有受訪者將其視作“沒有那麼多束縛的朋友圈(莫兮、一擇、開開)”,或是“暢所欲言的‘樹洞’(曉藝、米線、小魚)”,在這裡對負面情緒的發洩“不是社交,只是單向輸出(喵小可)”。由此可見,動態並非完全為“立人設”服務,更是為情緒提供了宣洩出口。與微博、朋友圈不同,交友平臺上的交際圈與用戶的現實生活少有交集,為用戶提供了與現實社交圈相對獨立的社交媒介環境,在這裡沒有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親友”,只有素未謀面的“網友”,因此,這裡的動態發佈無關於現實生活中的利益關係,能夠卸下生活中的“面具”。

“人設”後的模糊與遮蔽

在基於線上交友平臺的媒介展演過程中,個人擁有展示形象的機會,但其過程並非完全透明,而是屏幕間的隔閡而有了遮蔽感。用戶的“人設”與真實情況出現或大或小的差別,同時放大了交友過程中的不確定性。在這種不確定性的驅動下,莫兮將交友平臺比作危險的“黑暗叢林”,在使用中保持謹慎。問卷調查顯示,有59.6%的青年用戶會因信任與安全問題而避免線下見面。在這種虛實間的不確定性面前,一些用戶開始有意識地採取自我保護措施,如更改個人信息、隱藏地點定位等。

為什麼會在平臺中“立人設”?姚公子將其原因歸結於“不夠自信”,“語言中的虛假、欺騙成分,是‘虛榮’,需要外在的條件來加深自己的信心”。隨著線上交友平臺用戶數量越來越多,用戶質量提升成為平臺主要發力點。為吸引用戶、留住用戶,部分平臺開始對高學歷、高收入、高顏值人群給予流量便利或身份認證,側面鼓勵用戶圍繞“白富美”、“高富帥”等形象塑造自身身份,然而這不僅加深了信任危機,也加劇了社會階層的媒介性分化。然而,被注入虛假元素的身份一旦被現實揭穿,卻會將自己置於更大的信任危機中,因此,帶有線下交流預期的關係建立中,“人設”並非為所欲為地隨意捏造,而是必須以真實情況為基礎,在“自我推銷”與“準確展示”間尋求平衡。因此,無法美化個人形象的底層群體被迫邊緣化,難以在其中發展友情或愛情,並逐漸成為平臺中的“不可見人群”。

三、觀念間的性別隔閡

多數交友平臺都具有男性用戶多於女性用戶的特徵。在與某平臺CEO交流過程中,我們得知線上交友平臺存在嚴重的性別比例失衡問題,男性與女性用戶的比例約為6:1,女性是用戶中的“少數派”,也是交友平臺的“偏愛者”,並相應地享受著來自平臺的“性別特權”,如更多的匹配次數等。在性別社會屬性的固有差異的基礎上,圍繞線上交友平臺的各方面議題中性別隔閡進一步加深。

“特權”下的騷擾與羞恥

“性別特權”的存在使“社交倦怠”現象出現性別差異,繁多的、應付式的交流令女性身心俱疲。“使用第一個月的時候還有新鮮感,第二個月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厭倦(小Q)”;“交友效率太低,聊了幾個人之後感覺心累;大家在軟件上會把不好的目的、不好的話輕鬆說出來——遇到正常人不容易。(KK)”由於性別失衡,為了保證男性會員的使用體驗,平臺會給女性用戶匹配更多的男性,男性則需通過開通會員服務來獲得更多匹配機會。

“會員有用性其實沒有那麼大,應該大多會是男性會購買。(莫兮)”

“對於那種充錢的人,其實我反而會覺得他們的需求難道真的有這麼高,需要充錢去來養魚嗎?(金魚)”

受訪者KK將平臺中的性別關係比作消費與被消費的關係:“女生作為平臺的商品陳列在這裡,男生來這裡消費,不消費就是沒有價值的人;女生來這裡可以滿足虛榮心、忙不過來,男生則很缺互動對象。”然而,女性用戶並未因此享有更多便利,相反,更高的曝光量與匹配頻次反而為她們帶來更多被騷擾的可能,並因此對交友平臺的用戶質量,尤其是男性用戶質量投入更多關注。受訪者曉藝認為,“女性不是受益方,而是在平臺上扮演‘樹洞’,還可能被騷擾。性別權益只是為了讓女性留下來。”多位受訪者分享了自己的被騷擾經歷,例如言語騷擾,“很多人沒說幾句就開黃腔(小魚)”;或是見面時的肢體騷擾,“第一次遇到的男生故意用腳踢我,這是一種性騷擾;第二次遇到的人評價我‘長得很夜店’,要求我摘下帽子,還盯著我看,很不禮貌(瑞婷)”。oook是一位男性用戶,他曾刻意申請女性賬號、用網圖使用平臺,“很多大叔都不禮貌,說一些很讓人反感的話,但用男性賬號就沒有遇到被冒犯的情況。”然而男性用戶並非完全“絕緣”於被騷擾,但敏感度明顯低於女性用戶。他們或是將此類情況歸結於“三觀不合”,認為它“不合理但合法,是每個人的自由(小陸)”;或是將其當成玩笑,“一些女孩一開口就說‘虎狼之詞’,但並不會覺得有被騷擾的感覺,一般都是把這些當做笑話看(子陽)”。

男性用戶的部分不當行為也讓女性用戶感到困惑。在性別意識覺醒的時代背景下,女性用戶對以“大男子主義”為由打壓、輕視女性或帶有性別刻板印象的交友行為更敏感,也更排斥:“一個男生問考駕照,評價‘女司機’;男生說喜歡‘賢妻良母’,我會想你喜歡什麼關我什麼事,普信男(Seven)。”因此,一些女性用戶自發地組建了互助微信群,甚至發展出了“嘉賓黑名單”,列入存在不當言論、性別歧視等行為的用戶,為其他用戶“避雷”。而與此同時,部分男性用戶開始將“女性主義”當成吸引女性的工具,卻一邊打著女性友好的旗號一邊發表不尊重女性的言論:“刻意呈現自己‘女性友好’的特徵,但又會judge其他女生的身材(瑞婷)”。

除此之外,女性用戶在使用中面臨著更多羞恥感。小Q說,“使用這種軟件會有一點羞恥感。脫單之後也不是很好意思說自己是怎麼認識的,怕別人往不好的方面想”;作為教師的姚公子則稱“不能讓學生家長、同事知道自己在用平臺”。作為一種社會情緒,“羞恥感”普遍存在於愛與性的相關問題中,因而,與愛情、性關係緊密相連的交友平臺自誕生之時便面臨著汙名化的問題。在傳統習俗規訓下,女性不應將親密關係宣之於口,這在今天並未完全消失,反而為女性的平臺使用施加了更多心理壓力。

自我保護中的交友探索

騷擾言論、不當行為與羞恥感的存在令女性用戶產生了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她們會積極利用舉報功能來表達自己的反感情緒,也採取了隱藏部分資料等措施。喵小可將隱藏資料的做法歸結於對心理傷害的恐懼:“女性都傾向於保護自己隱私,不是害怕心理損失,而是心理傷害,怕隱私暴露出來後,會遭受男性的指點或身材羞辱。”而在一些不存在或未意識到冒犯行為的男性用戶看來,此類自我保護更像是一種對自己的排斥,它會造成關係的不平等:“有些女生會在個人資料裡寫‘討厭什麼什麼’之類的內容,我不喜歡這種,因為如果是想要在網上找人談戀愛,肯定說什麼話都很正常(小J)”“不喜歡文案中帶有攻擊性話語的人,希望關係在坦誠和平等的基礎上建立(KK)”。受訪者Demo稱自己不認同女性對“女權主義”的強調,“性別差異是一種分工,不同性別應該互相尊重”。

女性主義浪潮的興起使“性別對立”一詞出現頻率越來越高,交友平臺中的性別差異同樣被部分用戶歸為“性別對立”。受訪者米線並不認為此類“對立”是不好的現象,而是女性意識覺醒的體現:“表示欣喜,因為越來越多人發現了其中的不對之處;會更堅定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去發聲,不會把自己看作所謂的對立群體,正常發表需求。”為維護女性權益,部分交友平臺開始向“女性友好”的方向發展,例如為女性用戶賦予篩選男性用戶的權利。

性別差異的存在也為發展線上親密關係增加阻礙,在虛實相間的數字空間中,用戶面臨著“靈與肉”的糾纏。少數用戶出於肉體需求使用平臺,這使關係建立變得並不十分純粹,同時,汙名化現象也令用戶開始思考平臺是否能建立真正的戀愛關係。受訪者子陽斷言自己並不會在交友平臺中尋找另一半,但並不否認它能夠發展戀愛關係:“我得有多差呀,還得在這上面找對象;但不排除平臺上有正經婚戀”;而小王則稱,選擇匹配對象和選擇婚戀對象有兩套截然不同的標準:“使用交友軟件時認為對方好看就行,但對於婚戀是一套完全不同的標準;在這種軟件上找另一半是不靠譜的,更希望能找一個知根知底的人”;小張則認為平臺中的人沒有熟人做信任背書,“人有囚徒困境,習慣往壞處打算,兩個人僅僅靠技術聯繫在一起,建立的關係並不穩固。”

出於這些擔憂,部分用戶將“靈與肉”的天平搖擺至“靈魂”一端,期望在平臺中尋找到自己的soulmate,來建立超越純粹肉體的柏拉圖式愛情。來自北京的KK希望通過平臺尋找到一位同城的伴侶,但平臺向他推送了一位湖南的女生,他還是選擇去和對方交流:“只作為網友、不見面聊天,反而更坦誠。”

【本文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學生李宜桐、於小童,中國社會科學院新聞與傳播研究所副研究員孫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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